松花釀酒

匿名O
大概就只是個不像樣的
無定式隨機搬運。

 
你來人間一趟,你要看看太陽,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鶴一期】來函

 
  ◇ 三篇系列中的第一篇


  來函


  ──晚安,歡迎收聽由OSK放送局所規劃的仲夏特別節目《異談.變》,我是主持人笹川。溽暑燠熱,炎氣蒸騰,恰是談論怪奇之事的最好時機。本節目志在收集全國各地光怪陸離的奇妙傳聞,講述親身經歷的恐怖實話。本周所要讀的,是一封來自大阪市城東區的信函。

  初次來信或有眾多冒昧,還望節目海涵。

  我是一名自中學一年級起便開始收聽OSK放送的忠實聽眾,OSA放送作為當地廣播廣受學子愛戴,節目內容不僅生動有趣、更時有豐富的教育意涵,主持人悉知聽眾學子眾多,同常勉言鼓勵、設立聽取青年建言的來信管道,讓喜於收聽廣播節目的我一直將此作為徹夜苦讀的動力,渡過了一段苦悶的升學時光,迄今為止,也已有七年的收聽資歷了,如今得知《異談》特別篇開播,更是喜不勝收。

  在收聽了幾期來賓分享與聽眾來函後,我同有所共鳴,便決意寫下近日所遭遇的一連串不可思議之事。


  我家自先祖一輩開始便世居於四國高知一帶,是個以裁縫聞名的家族。祖父祖母經營裁縫商鋪已四十多年了,自祖母過世後,店內雖已不再接受和服訂製,但無從放棄家傳事業的祖父將店面轉型成了布匹行,過著販售零星織料的日子。直至新曆年前,祖父在收藏布料的閣樓裡頭摔了一跤,傷及膝骨,才有了收起店面的意思。

  父母在大阪就學時結識,婚後因工作之故,便也定居於此。在此之前,父親也曾多次勸諫祖父前來大阪同住,卻屢遭對方婉拒,於這次意外之後,才總算有了個正當的照料之由,將祖父接回家裡。

  為此,我和父親搭上飛機,久違地回了老家一趟。經祖父與其他親戚討論過後,兩層高的木造建築將會以原貌保留,並將一樓出租給祖父熟識的朋友經營和菓子店,二樓的部分雖仍為家族所用,但在無人打理的情況之下,勢必也得騰空出來。在拍定一切處理事項後,我和父親便著手進行起舊物整理的工作來。

  祖父本身的私人物品不多,多是些書籍與日常用品,外加上本有的家傳擺飾及祖母留下的遺物,而在整理收藏在藤箱裡的家族相冊時,卻發現了一個十分特別的東西。

  那是一張略帶泛黃的黑白照片。

  追溯祖父母出生的年代,彩色照片早已作為攝影主流,兒時保留下來的紀念照與婚禮合影略同,儘管因攝影技術之故,色調未似現今飽和,但無一不是彩色的,僅再上推至曾祖父母一輩,才略見得以黑白成像的內容。

  雖說黑白成像至今仍常作為一類情境或是藝術表現使用,但我極其篤定的是,那張照片是在僅有黑白攝影的時代所留下的,乃因顯像粗糙,肉眼可見攝影技術之瑕疵與不純熟。而自這張照片回推至黑白攝影的年代,大抵也有百年歷史之久,奇怪的是,因濱海而較為潮濕的祖父家,卻意外地將這類紙質古物保存得非常好。

  但更奇怪的是,這張照片拍的並不是人,而是一把擱在架上的刀。

  先祖歷代經商,幾乎與武器絕緣,雖說我的姓氏恰與鎌倉時代著名的刀匠雷同,但就族譜看來是毫無干係的。祖父母一輩的愛好也僅限於閱讀、旅遊、栽植花木等,收藏最多的,也就是書本及畫作一類,像是首飾、玉石之類的貴重物寥寥無幾,更別說是收藏刀劍了。

  由於是特意放置在家族相冊裡,我便逕自免去了他人贈與的這項條件,亦或者.這張照片是有著十分特殊的意義,才會被好好地收藏在這裡。

  正當我拿起照片,想更進一步仔細端詳時,父親突然湊了過來,看了我手上的照片一眼後說道:「這應該是把名貴的刀吧。」

  確實。

  我雖不懂鑑賞刀劍,也未諳其價值,但單從外表判斷,它確實是把古雅而華美的刀。就黑白照的成像看來,刀的外拵應是色調極淡,近乎於白,且有環環相扣的細緻鎖鏈在上,整體刀身直且窄長,收尾漸細,我的描述匱乏,但僅有雅致一詞得以形容了。

  「是親戚收藏的東西嗎?」

  父親思索了會,便又搖了搖頭,直言從沒聽過祖父祖母提起這樣的事。分家熟識的幾個長輩皆以教職為家業,家境普通,看著也不像是會收藏名貴刀劍的樣子。

  父親見我如此感興趣的模樣,便和藹地說,「回到大阪之後,再好好問下爺爺吧。」

  我點了點頭,後又看了一眼照片,卻突然發覺照片的右下角好似被一片白霧覆蓋,將襯底的屏風花紋罩得模糊不清,不禁脫口而出:「不知道是在拍攝的時候還是沖洗過程中出了問題,這張照片的右下角有些模模糊糊的。」

  父親聽我此言便又湊近過來,卻顯得十分困惑,端詳許久後,仍以一副摸不著頭緒的表情問道:「模糊?右下角怎麼了嗎?我正還想那年代的攝影技術竟已如此發達,竟能將這張照片拍得這麼好,右下角恰巧有個展翅的丹頂鶴花紋吧,連尾羽的紋路都給清晰地拍出來了,可還真不簡單啊。」

  我愣了愣,又再度確認了眼手裡的照片,父親所描述的尾羽紋並未顯現,我所看見的,就只是模糊的色塊分布而已。

  當下,我只當自己是連日奔波過於疲憊,一時識物不清,便也沒再將它繼續放在心上。回到大阪後,我將家族相冊遞給祖父過目,連帶問起了那張照片的事,看了照片後的祖父半是困惑半是吃驚,顯然不記得照片的存在。祖父雖已七十多歲了,但記憶力一向保持得很好,至今仍能完整背出小學時代的同儕姓名,因此當我委婉地問「是不是您不小心忘了」的時候,祖父想也沒想,便直接否定了這項可能性。

  在祖父母那年代,也曾流行過一陣和裝攝影,當時個人相機尚未普及,於重要節日時身著正裝,攜家帶眷進到攝影館合影可說是蔚為風行,以至於孩子的周歲禮、成年禮,都免不了這樣的紀念儀式。同時,各類領域的收藏家也不吝為傳家珍寶拍照留念,有單為收藏品拍照的、也有與持主一同入鏡的,倘若拍得滿意,便會回到店裡留下一張照來,除了感謝商家的用心之外,也好讓裁縫師傅得以留存一系列作品。雖說至今這類近似於現代顧客的「展示」回饋已有所變化,但早在許多年前,就已是一類獨有的互動模式了。

  談及此,我姑且朝向「或許是客人留下的吧?」方面推敲,但祖父只是笑著回應:「奶奶有著一本專門收藏客人照片的相冊,要留的話,是會放在那裡的。」

  祖父找出了那本厚重的相冊,愛惜地翻了又翻,像是在懷念著過往的事,我不禁臆想起兩人共同打點店鋪的時光,生活雖比現今艱苦,卻全是無可取代的幸福與美好回憶。

  然在排除這兩種可能性後,照片的來歷又再一次陷入了膠著。

  藉此,我也詢問了下祖父關於照片裡的屏風花紋一事,祖父僅僅望了一眼,便極其自然地回應了我:「是隻展翅的丹頂鶴吧,繡得可真漂亮啊。」

  當下我僅是笑了笑,卻沒有附和他。

  因為在我視野所及的世界裡,右下角的位置仍舊是一片渾濁不清。


  * * *


  起初我並未想到有關靈異照片的事,畢竟從出生起,我就是個與靈感無關的平凡人,高中時雖也曾隨著社團成員到過幾個知名景點探險,卻從未見過任何不屬於此界的東西──即便它們是存在的,但在我幾近於零的第六感之下,就什麼也感覺不出來了。

  自從有了疑似視野模糊的病灶後,我便像是起了心理作用似的,總沒來由的感到雙眼發痠,事後回想,這莫名的「局部病變」其實只在與那張照片面面相覷時才會出現,其他時候都是看不見的,但我卻有如迷失了心神一般,逕自否定了除外的可能性。而就在我下定決心要到大醫院檢查的前一晚,那張照片又出現了些奇妙的變化。

  一邊收聽廣播節目一邊打理明日所需是我長久以來的睡前習慣,而十分湊巧的是,那夜播的同為《異談》。我仍記得那日講述了一個有關面具的故事,主人翁的家裡掛了一個先祖傳下的古老面具,某日偶然一瞥,突然發現那面具竟會隨著天氣變化,天晴時慈眉善目、落雨時滿臉愁容,彷若擁有自己的情緒,而就在主持人讀到「那東西恐是寄宿了付喪神」時,我一個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杯裡的麥茶瞬間灑了一地。

  慌忙之中,我趕緊拿來乾布擦拭,深怕弄濕了重要的東西。我搬開堆積的書籍,仔細檢查桌面是否有水漬遺留,卻藉此瞧見了被我壓在最底的那個「肇因」。

  我抽起照片,再仔細地看了看它,突然察覺照片右下本該是霧狀的模糊,竟在不知何時凝結成了一片布質的白。

  更準確地說,那確實是塊白色的織料──有人穿著那塊織料,猶如需靜待一會才能成像的相機底片般,原先的模糊不過是它未顯現的一部份,實際上,那是一個男人的背影。

  我顫抖著手,並訝異地屏住了氣。

  穿著白色羽織的男人背著鏡頭,將身軀靠在右側牆面上,那人有著一頭同於外衣的白髮,髮尾稍長,羽織之上清晰可見環環相扣且作工精細的鎏金鍊──是金色的,我確切地知曉那是金的色澤,只因在這張黑白照片之中,獨有那個男人是彩色的模樣。

  至此,恐懼才總算遲緩地湧了上來,我扔下照片,關了收音機,隨即躲進了被褥裡頭。我緊閉雙眼,豎起耳來,仔細留意房間裡的一切響音,縱然外界如往般常闃寂無聲,但我總覺得有什麼無形的事物,正與我同處於一個空間之中。

  當晚,我幾乎徹夜未眠。

  翌日一早,我便以討論筆記為由,找了幾個較要好的朋友出外吃飯。起初我並未直接說明照片的來歷,僅是讓所有人輪著看了一回,並一一詢問他們的感想──然答覆如我所料,除了「看著真是把名貴的刀」之外便再無他,而當我語帶謹慎地問起「有沒有看見一個穿白衣服的男人」時,他們同也露出了那般困惑的神情,並搖了搖頭。

  ……還真是世上獨我所見的男人啊。我嘆了口氣,並不禁在心裡調侃起自己。

  我一向不曾親談任何光怪陸離之事、也鮮少以玩笑作題,尚不論朋友能不能相信我的言詞,就這麼開口指認這是張靈異照片的話,無論是誰都會顯得有些突兀的。而正當我猶豫著該不該向他們吐露這件事時,對歷史古物一向饒富興趣的井上卻突然開了口。

  「這是張資料照嗎?」

  我愣了愣,思索了會後才又開口,「這……我想不是的。我拿到它的時候,便確認過它確實沒有拷貝過的痕跡,也排除了明信片的可能性。」

  他笑了一下,後說,「可以看出這是張真實的照片沒錯,我的意思是,這大概是當初為了紀念這把名刀而親自照下的照片吧。打個比方,某些收藏家會選擇在生日時替藏品留影、或是在收藏藏品幾周年時為它留下紀念,我猜想,這張照片也是在相似的情境下誕生的。」

  他的推論和我原先的設想大致相同,而當我想進一步表明這論點早因祖父的否認而被推翻時,井上又接續了下去。

  ──雖說這也只是我的私自揣測罷了,但像這樣的珍稀名品,絕非是一般藏家所能收藏的東西。

  我誤以為他同感應到了這把刀的古怪之處,聽到這裡,我突然捉住了他的手腕,急急問道,「……你感覺到什麼了嗎?」

  見井上神色訝異,我自覺失態地收回了手,連忙道起歉來,但他倒沒有什麼其他反應,僅是平靜地告訴我,這可能是一件博物館才能擁有的藏物,如果我真的想知道什麼,可以先從刀的本體找起,先要知道它的名字,才能知道它在哪裡。

  我向他再三道謝後,便向主動談起近來的一切事來,但我僅以得到這張照片後總覺得哪裡奇怪為由,避重就輕地迴避掉了那個男人的問題。

  聚會散後,唯有井上留了下來,並又給了我些許意見,不知道是不是對今日一事意有所指,臨走前,他突然用一類意味深長的口吻向我提及,世間無從解釋的怪奇之多,並非樣樣都能釐清,而我與這把刀的淵源匪淺,或許,與之糾纏就將成為我無可迴避的命運。


  * * *


  後幾日內,我便在幾所市立圖書館與大學間來回奔走,並諮詢了對日本刀稍有了解的幾位教授與愛好者,反覆推敲,才總算導出了一些脈絡。

  這把刀是由平安時代五条國永所鍛造的刀,名喚作鶴丸國永。

  不少名刀皆與持主齊名,歷練豐富、命運乖舛,它同是這樣的一把刀,卻以輾轉多主聞名,時遭刨墳盜出,後又被神社所奉,至仙台伊達家時才難得有近二百年安穩,但誰能猜想這把行遍多方彷若嚮往自由的名物,最終會冠予御物一席,留於皇居之中。

  它是極其特別的。

  即便是人,也難有這樣的波瀾壯闊。為我逐一解說的名刀愛好者如此感慨,後言御物珍稀,數十年才能偶遇一展,至今他也仍未有機會一窺真貌,僅能憑藉拓本及極少的資料照片判斷──於此,他不禁開口詢問照片來歷,甚至懷疑起我的身分來,誠惶誠恐,奈何我出身於尋常家庭,只是一名普通的學生罷了。

  我再以是祖父好友贈與等理由推託,言明僅是自身好奇,才就此展開考察。

  謝過那人後,我又轉往住所附近的大圖書館接續翻找資料,日近夕落,存放史料古籍的區所獨留我一人所在,我蹲下身來,抽出一本記載古刀經歷的藏書,用以了解它的軼事,誠如對方所言,鶴丸一生起伏,居無定所,我不禁臆測起它化作人身的型態,或許好戰而充滿抱負、或許極其忠誠,但最終仍無法避免生死別離,一再輾轉,若是為人,那該是如何蒼涼且波折的一生呢?

  我看得入迷,而在讀至弘安八年的霜月騷動一事時,擱在我背包裡的手機卻突然震了一下。

  ──但在進館時才將它關了的。我困惑地拿出手機查看,確認毫無反應,大抵只是錯覺吧。而就在我傾斜著背包後袋,打算將手機重新放回袋子裡時,原先也放在同一位置的照片卻這麼掉了出來。

  為了供他人辨認,近幾日來,我一直將這張照片形影不離地帶在身旁,但因前些時候的驚愕與恐懼,自那日後,我便鮮少再仔細看過它了,即便是轉予他人之手,都只是迅速將它收回袋裡不再直視,儘管當時的懼怕已日漸消弭,但我的內心不知為何,總猶存著一股難掃的複雜情緒。

  我撿起照片,倚靠書架席地而坐,窗外暮色通亮,夕照遍散入室,授予漆白牆面與地一片薄光,這樣的光照色調難得非屬赤橙之間,而是明晃晃的梔子色,時當照進窄櫃內時,也在面上罩出了一層星子似的光芒──有我的,還有他的。

  始終背著我的那個背影,竟在不知何時轉過了身,至此,我才總算看清了那個男人的長相。

  男人有著一頭銀白的髮,身著白底和裝,他的膚與眉眼皆如髮色一般通白,唯有衣著上的一些細節是深黑與金兼併,還有瞳色──我知道的,他的瞳色是幾能透光的閃爍流金。儘管那個男人至始至終緊閉著雙眼,就像是睡著了,但我卻像是曾注視過他千萬遍似的,一眼就能辨識出在他沉闔的眼皮之下是那樣明亮的梔子色,誠如現今,包圍著我的梔子色。

  光線穿透照片,照亮了他安詳沉眠的臉。 

  本應有的懼怕並未湧上,但我的手仍不知為何頻頻顫抖起來。我明明與他素未謀面,卻又好似久別重逢,我幾乎能想像他的嗓音、他的笑容,他的脾氣與性情,他慣有的笑鬧語氣,一切的一切,突然具象化的在腦內演繹起來,沒有人比我再更了解他了──這個男人,或許正是鶴丸國永的這個男人。


  * * *


  六月初時,因循每年一度的紫陽花祭,我拜訪了京都的藤森神社一趟。

  作為賞花名所,藤森神社擁有兩處佔地遼闊的紫陽花苑,每年夏初,皆會吸引成千上萬的旅客前來參拜,初訪時,紫陽花雖尚未開全,綠葉較盛,卻也因此多了股清涼夏意。

  雖說是以賞花為由而來,但實際是無論如何,都想走訪這因緣之地一趟。

  藤森神社內幽靜有序,且因平日之故,神社內的參拜人潮並未似料想般擁擠,卻也顯出了它擁有悠長歷史的典雅大氣。我帶著虔誠的心入殿參拜,在殿前時,本有許多話想訴予神明大人,但至此,卻又似口拙般的難以言盡,思來想去,仍僅能祈求家人和樂健康,事事順心。

  結束了參拜行程後,我自在地在這座古老而沉靜的神社散起步來,行至紫陽花苑前時,我心血來潮地翻出了擱在口袋裡的照片,掂在手裡,逕自想像起那人暫住在這裡時的情景,不知道都是在做些什麼、過著些什麼生活。大抵是想得出神,以至在苑前的通道上站了太久,使得路經此處的神社巫女忍不住上前關切,詢問我是否有任何需協助之處,我笑著搖了搖頭,後卻突發奇想地將照片遞給了她,問她在看過這張照片後,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

  「是把相當高雅的刀。」

  我頷首,這是聽到最多的評價。

  「這把刀是您的所有物嗎?」她問。

  「不是的,」我笑了笑,「這不是我的刀。」

  「但您是為此而來的吧。」

  我一時無從反應,還以為她也能看見照片上的男人,愣了半晌後才接續問道,「您……能看見什麼嗎?」

  但她卻搖了搖頭,「不,我看不見,」彷若意有所指,她將照片還給了我,「但我能隱約感覺出,您與這張照片之間有著非常深厚的感情與聯繫。」

  我微微睜大了眼,隨即又將目光垂至照片上頭。

  「您之所以會到這裡來,一定是有著相當困惑的事吧,」她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般,「──您毋須感到懼怕,在那之中,皆盡是些溫柔的氣息,既然來到了您的身旁,或許正有著他的使命,將來無論能否找到解答,他也一定能守護著您。」

  我俯低身來向她致謝,直至她腳步走遠,再抬起頭時,卻已是滿目淚水。

  自幼肩負長兄的職責,我自認是個鮮少流淚的人,即便遭遇挫折,我仍時時提醒自己不得懦弱膽怯,但自從與他相遇後,我卻像是突然學會了哭泣一般,有時僅僅只是望著他的樣子,在我尚未意識到的時候,便已先流下了淚。

  但我為什麼而哭呢,為什麼而感傷呢,卻仍是不明不白的。

  就連他與我之間的關係,至今都是一無所知。

  誠如那女孩所言,我有著困惑的事,我隨著父親返回高知應是偶然,但就此改變了我的生活也是不可置否之事,我又想起井上說的,與之糾纏或將成為我的畢生課題,這一切都是我本該擁有的命運。

  代表著無論我偏向何方,因果仍將拉扯我循跡前行。

  我本無從輕信所謂的前世今生,但至此,我也不得不思量起這個問題。鶴丸國永作為一把刀存在於世,而我與他又是在什麼情況下相識的呢?我是作為人而活,還是作為物而活;我是偶然與他同處一室的一扇屏風、駐留於御苑庭內的一只飛鳥,亦或者,我也是同他於沙場上操弄干戈、共赴死生的一把刀。

  至今我仍未能將這些日子來的經歷歸予何方,只當是遭怪奇之事纏身,因而寫下這篇記事。

  世上有太多無從解釋的謎題,不得親見的鬼魅精怪是否存在、前世今生是否為真,還包含我們是從何而來,又從何而去。

  即便真是引誘人墮落的魍魎作祟也罷,自拾起這張照片後,我便再也無法將其擱下。

  就當作是命運的作弄吧。

  自身的存在、必然的路途及獨映於我眼瞳之中的男人與我的聯繫,種種牽動我心頭的事物,或許都將是我應用盡餘生年歲去追尋的東西。


  ◆


  完成了一段時間的故事,雖然還有很多待修改之處但還是先放了第一篇出來,預計是三篇一個系列
  寫這篇的時候常常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但還是完成了它
  雖然有很多想說的話但還是等到尾聲再說吧

  好想用斜體啊!

  謝謝大家


  66 4
评论(4)
热度(66)

© 松花釀酒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