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釀酒

匿名O
大概就只是個不像樣的
無定式隨機搬運。

 
你來人間一趟,你要看看太陽,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鶴一期】蒔花未有期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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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他猶記得那個夜裡恰逢初雪,新生的雪花在地面及臺階上頭凝結成一層薄薄的冰,極其窒礙難行,但為了清理一期一振一路滴落的鮮血,鶴丸不惜通夜走遍大門、迴廊,以至於他倆房門前,碰了水又被寒風刮過的手,幾乎是被凍得十指迸裂,但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疼,大抵是因其明白現今所抹去的,是更難受千百倍的撕心裂肺。

  一期一振被救回來時,側腰與胸前皆有道難以想像的巨大創口,出血量大到下身幾乎被鮮血浸潤,替換下的廢棄衣物被擱置在手入房外,遠遠便能聞得一股難忍的鐵鏽腥氣,鶴丸前去詢問狀況時悄悄地看了一眼,混沌至分不出是紅是黑的布料堆積在淺口的木箱裡,就連箱的邊緣都被染上血紅,以往在戰場上與敵方較勁時他也不乏渾身浴血,然一想到這些強奪的血肉是取自一期一振自身,他便無從抑制的心尖發顫。

  歸功於即時撤退,若是再差一步,他們恐就無法將完整的一期一振帶回。

  後聞戰果報告,作為副隊長的加州清光提及起頭二日的敵人並無異狀,是在第三日準備從紮營處撤離的返途上,感知到了有別一般時間溯行軍的氣息。謹慎的一期一振要眾隊員先按兵不動,時時警惕四周,孰料此時,突有體型龐大的兩把敵刀自一旁跳出,先後重擊了一期一振側腰與胸口,後便竄逃,他與江雪見狀連忙上前攙扶一期一振,但被刺的傷口極深,鮮血瞬間噴湧而出,幾乎浸濕了他倆的手,清光眼見情勢不對,想也不想,便直接下令全員撤退。

  乃因一期一振傷勢險峻,光是手入與緊急處理就花上了近整整兩天有餘,待他再見到一期一振時,便已是被帶回同住房裡的時候了。如今刀身雖已修復完畢,但由於腰間與胸口的創傷嚴重,欲待傷口完全癒合,便得再好好休養一段時日,而因一期一振自大量失血後便一直昏迷不醒,且持續發著低燒,二日來的治療期間也僅見過他稍稍睜眼過一次,但仍意識不清,不久便又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一期一振雖被帶回了房,但在藥研的建議之下,為避免傷口感染,仍得在房裡立起屏風將他半隔離起來,就由藥研與鶴丸兩人日夜輪替看照,時時留意病情。藥研本向鶴丸提議要不能暫且搬到隔壁房去,但他卻一心堅持要睡在屏風的另一側,說是放不下心,即便自己的空間小點,也沒關係。

  「你哥哥…」鶴丸輕聲說道,「……沒有將被子完全蓋好的話,是會睡不好的,我來看著他吧。」

  藥研默不作聲地瞥了他一眼,而後了然地說,「那大哥就麻煩您了。」

  而在一期一振甦醒前,鶴丸除了負責看顧對方的狀況外,更得進一步安撫探訪者的情緒。

  除卻第一、二部隊的隊員們外,來訪最多的,便是他的一群弟弟,但考量到一期一振的身體狀況,便暫且謝絕了一切慰問與會客。在藥研等人的刻意隱瞞下,粟田口一派的孩子們不知他傷重至此,還以為只是普通的中傷而已,於是日日摘花遞信的,說要拿給一期哥看,希望他能早些好起來,鶴丸不忍談及事實,便也是從善如流地收了下來。

  其中心思較敏銳的平野不同於其他兄弟,似乎早察覺內情,每回前來慰問,便總是不發一語地蹙著眉間,除了帶給一期一振的花之外,還會特地為鶴丸帶來其他補足體力的飲水及茶點,甚至是替換用的紗巾。

  有回平野又帶了茶水過來,正要擱下,卻突然面帶躊躇地頓了頓,欲言又止,過了好一會後,才這麼開口問道,「鶴丸大人,一期哥他還好嗎?」

  縱使是已隱約知覺的平野,鶴丸也不忍直接告訴他,只好語帶安慰地說,「放心,一期沒事,只需要再好好休息一會,大概過幾天後就能見到他了。」

  「……鶯丸大人也是這麼告訴我的,」對方也不戳破他的答覆,只是徑直鞠了一個躬,「那一期哥就有勞您了。」

  這一個一個都為哥哥操心的,鶴丸垂下視線,心想一期一振你還真是個幸福的傢伙呀,「那當然,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平野點了點頭,接著便起身收走端盤,準備離開,時當鶴丸目送那孩子的背影離去時,未料平野又突然回過臉龐,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您……還是沒有想起來嗎?」

  「什麼?」

  鶴丸滿心困惑地反問,但平野卻像是自覺說錯了話,頻頻搖頭。

  「……抱歉,打擾您了,什麼事也沒有。」


  * * *


  肯定有什麼是他所不知道的。

  一期一振總是以「該從哪裡說起才好」來迴避,而同他最為相似的弟弟平野藤四郎,卻也說是「什麼事也沒有」,二者共通的內容,皆是與記憶有所聯繫。

  難道我真的在哪裡丟失過自己。

 
  一期一振已昏迷了五日有餘,卻仍不見甦醒,期間為了不讓他的身體越發衰弱,便會定時替他施打劑量不一的營養劑,日日替換紗布時,總能瞧見那怵目驚心的深長創口,藥研雖說他恢復得不錯,但畢竟這麼大的出血量,再怎麼說也是元氣大傷,勢必得有一段時間都不能再親征上陣了。

  這倒無妨,鶴丸本就希望他能好好歇息,除了身上的傷口外,還有那個未能解決的病。

  然說好要好好看照一期一振的自己,卻違背了那個約定。

  近夜,鶴丸撐開障子一隅,窺看屋外連綿不斷的落雪,心想自第一部隊歸返以來,這雪便像是不知抑止般,一連下了數個日夜,他雖喜歡冬季的氛圍,先前也早已和短刀們約定好一塊玩雪,但如今看著這愈發下探的低溫,更令人擔心的,無疑是屋內病患的安危。

  且一期一振自傍晚開始,又斷斷續續地發起燒來。

  雖都只是低熱,但時好時壞的狀況,對一期一振而言也是種無形的負擔,在這之前藥研雖已給他用過了藥,但一時間熱度未退,還是有些烘熱的燒灼感,鶴丸伸手探了探一期一振的額間及後頸後,便又起身去替他換了盆乾淨的涼水回來。

  鶴丸盤著腿,坐在一期一振身旁,一點一點為他擦去額上的汗,偶爾能見一期一振擰起眉頭,看似十分難受的樣子,但過不了一會,便又舒緩下來。鶴丸看似體格偏瘦,且又蒼白,但其實筋骨強健,體質也非常好,來到本丸起就從沒有生過病,無從體會發燒的感覺,但仍聽聞高熱之苦,說就像是既受火炙,又有如落入冰窖。

  然而這兩個,卻都是一期一振最為畏懼的。

  就這麼盯著一期一振的狀況也好,鶴丸已做妥了徹夜的打算,反正一旦睡下,也只是反覆做著同他有關的夢罷了。

  他本想也詢問一期一振的,時常出現在我夢裡,且與我狀作親密的人,那究竟是不是你。

 你也會有和我一樣的夢嗎。


  鶴丸凝望照亮一室幽暗的燈火,忽覺有些變涼,正打算起身去調室內暖器時,卻被一期一振突發的囈語給嚇了一跳。

  「……好………」

  怎麼了嗎?鶴丸偏頭望了眼屋外,猶豫著該不該去把藥研叫過來,後又輕輕地喊了他幾聲,「一期,一期一振?」

  「好熱…」一期一振微微掙扎起來,「……好……」

  「熱嗎?」鶴丸摸了摸他的後頸,「你等等,我現在就再去給你換盆冷水過來──」

  「……不能再…過來了……」他語調痛苦的說,「…火……就要……」

  鶴丸愣住腳步,停了下來。

  無論過了多久,他還是那麼害怕。

  恐懼的實體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世上應無人見過相同的形象吧,任何未能完全描繪的事物,皆具有著令人懼怕的原因。倘若提及「因為我是長兄,所以沒有害怕的權利」,亦或者是「我怎麼能比弟弟們更害怕呢」等乍聽正確的道理,但又有誰想過,是哪個人且從何開始,去賦予他應有的勇氣。從無人類自呱呱墜地起便會言談、行走,自行壯大,一夜之間便能成就理想中的自己,更何況他們只是把徒受年歲恩惠,才得成形的刀而已。

  沒有任何一個人是完全沒有害怕的事的。

  但一期一振的恐懼,卻獨獨只能出現在夢囈之中了。

  鶴丸坐了下來,再次替一期一振擦去額上冷汗,他以一種溫柔的、平順的撫慰方式,緩緩地碰觸對方的髮鬢至臉頰,說道,「……不要害怕,火已經不在了,你是安全的。」

  我可在這裡呢。


  待一期一振稍稍平靜下來後,鶴丸才起身去調整暖火,並換了一盆新的清水回來,而就在他重新回到房裡,且替一期一振敷上新的濕紗巾時,對方再度不安地翻動起了身軀,鶴丸本以為他又是被夢魘纏住了,便作故態地安撫,孰料這次僅是不湊近點便聽不清的,反覆的低聲呢喃罷了。

  鶴丸稍稍湊近了點,這才聽見一期一振抑於喉間的呼喊。

  「……鶴丸………鶴丸殿下。」

  ◆

  雖然平時說不出口,但一直覺得哥哥肯定還是好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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