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釀酒

匿名O
大概就只是個不像樣的
無定式隨機搬運。

 
你來人間一趟,你要看看太陽,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鶴一期】蒔花未有期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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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且總會露出一股莫名悲傷的神情。

  那是許久之前的事了吧,猶記得他仍作為御神刀,被供奉在藤森神社裡的時候,曾有過這麼一段逸事。某座修得百年精氣的石燈籠化作人型不久,便被一名來參拜的女孩瞧見了,女孩不知其是石燈籠所化,與它相談甚歡,雖說兩人是頭一回見面,卻像是找著了今生知己一般熱絡,石燈唯知她有父執輩的血親在此,小名千春,年年皆會趕在深草祭前來此納奉。未諳世事的付喪神就此認定了她,並與其約定來年再見,孰料千春並未赴約,再見到她時,便已是數十年後的事了,後才得知當年她便在父親的安排之下遠嫁他鄉,生兒育女,許久都沒能回來。對於付喪神而言短短的數十年間,卻足以讓一個女性走過大半輩子,成家立業,至此,千春再也不是過往的那個少女,同也不是能見石燈化形的年紀了。

  此後石燈籠只能望著她,見她每三年返鄉,年年愈復衰老,直至身軀容貌皆已不復以往,甚至得仰賴他人攙扶才有辦法來神社參拜時,那孩子卻仍沒有記起當時的約定來。

  鶴丸不只一次見到石燈佇立在對方身前,仔細端詳女孩逐年爬滿摺痕的面容,冀望終有奇蹟甦生的一刻,讓她能再見他一面。

  此時的他往往神情平靜,是自眉峰、眼尾以至嘴角都極其舒緩的平靜,然而卻仍無從遮掩溶入血骨般的,自內而生的複雜與悲戚。

  人的一生誠如朝露,稍縱即逝,百年不過爾爾,再見或已消亡。而今也已未知那曾獲得感情與心的石燈籠,是否還懷有苦痛,還想著數百年前的那個夏季。

  那露出同樣神情的一期一振,又是在想些什麼呢。

  鶴丸不禁凝神思索起來。


  而在兩人同住後,也確實讓他察覺了些有別於以往的事。

  一期一振原來是個極其有趣且特別的存在。

  雖說人本就有著各式各樣的性格,豐富且獨一無二,所謂的淡寡之人亦或者是兩兩相仿,對他而言都是不存在的。一期一振同也如此,只是過往總以為他與本丸內其他幾位外表與實際個性迥異的刀劍們有所不同,外表恭謙溫和,內在亦同,是真真正正表裡如一的成熟兄長,孰料比他想像中的還要令人驚喜許多。

  倒談不上是那種私下惹人生厭的壞脾氣,而是常人慣有的那一點固執,竟也能在這位好哥哥身上見到一些。雖說鶴丸並非對一期一振抱持著何等誇大的荒謬妄想,但總也刻板地認為對方總能將事情處理得一絲不苟,面對大小狀況也毫無怨言,然而實際的一期一振可比他想的要來的樸實平凡。

  便提一件日常小事吧,生活因小事爭執乃為必然,一期一振也偶有與他意見相悖的時候,有回他倆竟一塊落下的仙貝碎屑而起了口角,對方堅持碎屑不可落下,但鶴丸覺得只是那麼一點的話掉在桌上倒也無傷大雅,他待會便會自行將掉落的東西處理乾淨的,鶴丸本以為一期一振是指邊吃邊掉有失整潔與教養,未料對方卻道「這個仙貝那麼好吃,要是有任何一點掉下來的話那就太可惜了,這可是連一點點也不能錯過的」。

  鶴丸瞧了對方一眼,爾後便哈哈地笑出聲來。

  他也時有迷糊的時候,好比手裡明明就拿著應對的卷軸,卻總是在找尋它的下落;而也執拗且有些脾氣,認為對的事物往往不肯妥協;吃到美味的食物就會浮現出喜悅的神情、遇到討厭的東西便蹙緊眉間,入睡時總有不得將手腳伸出的習慣,且喜歡厚一點的棉被。有回五虎退的小老虎們走散了一隻,大抵是循著熟捻的氣味跑進了他倆房裡,只見跪坐在迴廊上頭的一期一振單手托著牠的背部,在以為沒人見著的情況下模仿起幼虎張嘴的神情,並做起了鬼臉。

  以往怎麼就沒發現一期一振是這麼令人驚喜的傢伙呢。

  鶴丸夜裡醒來,又見一期一振點著一盞微弱燈火,就這麼趴著睡著了,一面心想自己都說過多少次了,另一面卻仍躡手躡腳地將他半抱進了被褥裡頭,確認雙手都埋進被裡、腳也沒有露出被外,將他整個人掩得嚴嚴實實的──有多怕冷呀這傢伙,簡直像是個小孩子一樣。

  反正現在才發現也還不遲吧。

  他瞇著眼瞳凝望對方酣睡的臉,如此的想。


  * * *


  難得將他與一期一振單獨分進了遠征隊伍裡。

  鶴丸本身的出陣次數雖不頻繁,但仍需輪替常規的大小遠征活動,時有被安排至需多人同行的鎌倉、延暦寺等地,而今說是為了讓短刀們預先適應夜戰情勢,姑且讓他們在白天的時候也在較幽暗的手合場裡練習,暫不安排短期遠征,然短期遠征一直是本丸重要的資源獲取來源,且除了尋覓資源之外,更能順帶到附近街市採買食材。以往這些較簡易而無太大危險的遠征一直仰賴短刀一輩,如今既要將他們培訓為夜戰主力,也勢必得有人填補這個空缺。

  因此這份工作便落到了鶴丸與一期一振頭上。

  此趟遠征前往江戶,來回約莫半日多就能完成,兩人收妥相關用品後便即刻出發。乃因時間較早,抵達時該地的市集仍熱鬧非凡,許久未出外遊逛的鶴丸便趁此提議要不到下頭晃晃,反正他倆本也就受燭台切口頭委託,順帶採買缺損的味噌與砂糖,要不乾脆就在這裡買了也好,之後也不必在返家途中多跑一趟。

  一期一振望了眼天色,心想時間還早,若先四處走走倒也無妨,於是便應了下來,「但還是得先將燭台切殿下需要的東西買好,以免之後忘了。」

  「沒問題──」鶴丸推著他的肩膀,「那裡不就有間雜糧店嗎,去問問老闆就知道啦。」

  兩人東挑西選地在店裡買了砂糖與味噌,匆匆付完帳後,便又跑到隔壁的茶點店吃了兩串醬油糰子,鶴丸在凳子上半盤起腿,目不轉睛地望著路上的往來行人,一副饒富趣味的模樣,一會見到蹲在路旁玩耍的孩子在吃金平糖,便說要給太鼓鐘貞宗買點回去;另一會看到頭上簪著精緻髮梳的女孩,又說要不你也給亂買一個?他戴起來肯定很漂亮──我去求求她賣給我,說不定那孩子會答應呢。

  您在胡說些什麼……一期一振後話未畢,便見鶴丸動作靈敏地扔了竹籤,接著便瞪著腳步出了店外,他隔著竹廉悄悄望了眼正與那女孩說話的鶴丸,只見口才甚佳的對方說起話來眉飛色舞,不一會就將女孩子給逗笑了,大抵是他過於專注地窺伺著那番場景,以至於鶴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到店裡時,一期一振都還沒能回過神來。

  「喂,」鶴丸在對方眼前揮了揮手,打趣地問道,「你看什麼看得這麼目不轉睛啊。」

  「啊……」一期一振愣怔了會後朝他眨了眨眼,這才有些心虛地答道,「只是想說您在做些什麼……」

  「剛剛就說是去要髮梳了吧,」他笑著從袖口裡頭掏出了一枚精緻的髮飾,「你看,拿到了。」

  「您給那位女士造成困擾了嗎?」一期一振訝異地說,「怎麼輕易就……」

  「才沒有,是拿了點東西交換才換來的,雖說是撒了點小謊啦,」鶴丸得意洋洋地說道,「我說我有個特別喜歡的人和妳長得有幾分神似,前幾日他不小心弄掉了個一模一樣的梳子,可是傷心的不得了呢,剛好看到美女妳也有一個,想說能不能賣給我呀。」

  「然後她就賣給您了?」

  「對,還送了我一個白花髮夾──那孩子還真是好說話。」
 
  分明就是看在您嘴甜及人長得好看的份上吧,一期一振有些哭笑不得的,卻仍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布包,準備將小判遞給對方,「既然是給亂的,那還是由我代為買下吧。」

  「不用不用,都說是送的了。」

  「這怎麼能讓您破費……」

  「你就收下吧,亂肯定會很高興的,」他將髮梳遞給對方,鶴丸偏了偏頭,「就當作是陪著我胡鬧的賠禮?」

  一期一振敵不過對方的堅持,只得將飾品收進懷裡,而在此時鶴丸一個伸手,便輕巧地在他髮鬢一側別了個東西上去,「別動別動──等等就掉下來了!」

  「怎麼了嗎……?」

  「果然很適合你,」鶴丸微微張嘴,顯得十分驚豔,接著便不自覺地說道,「……因為是這麼漂亮的藍髮呀。」

  鶴丸猛然愣了愣。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彷彿過去也曾這麼說過似的。

  我在哪裡……也曾做過這樣的事嗎?

  一期一振同為訝異地眨了眨眼,爾後便伸手取下鬢上的髮飾,這才瞧見那是朵素雅且無多餘綴飾的白花。

  「啊,那個,」他難得慌亂地搔了搔頭,「抱歉,這是剛剛那孩子多送我的,覺得款式樸素,就這麼一朵白花而已,要是你戴上的話肯定很適合──本也想跟著髮飾送給你的,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想收到花髮飾,平時也沒有機會帶的吧,不過……」

  我知道了。一期一振徑直打斷了他的話語,「……您完全不需要覺得抱歉啊。」

  只見他低頭凝視起手中的髮飾,溫柔地說道,「非常感謝您,我會好好珍惜的。」


  他不是頭一回有這樣的感覺了。

  離開喧嚷市集後的兩人回歸本有路線,入山找尋資源,由於資源多出於山洞、樹林一類,便只能沿著上坡挨個查看,幸虧此處他倆也算得上是極其熟悉,大抵悉知可能藏有資源的地方,一路上也不需再費心探路,只是早一些的時候時天氣尚晴,如今卻暗了下來,也颳起了風,好似是要下雨的模樣。兩人一面趕路一面留意著頂上雲量變化,但就在抵達最後一個點之前,毫無預警的轟隆的一聲,傾盆大雨便這麼落了下來。

  陣雨來得又急又猛,且雨量甚大,迫使他們不得不加快腳步,朝著不遠處的山洞直奔前行。而當進了山洞,總算有處暫蔽之所時,他倆的外衣卻都已濕得差不多了,鶴丸身上罩有一件羽織,再內才是和服,多多少少替他擋去了些風雨;但一期一振就不同了,最外的軍裝外套便極其貼身,襯衣也是薄的,方才不過淋了一會,就幾乎是浸潤到最裡頭去了。

  一期一振姑且鬆了領口,解開外套,試圖使溽濕之處不再繼續擴散,但仍憂愁地望了眼洞外的一片霧白,說道,「……不知道會不會耽擱回去的時間呢。」

  「這種暴雨應該下不了多長,等個一會就會停了吧,」鶴丸也脫下羽織,「幸好離這個山洞很近。」

  「是啊,不過還是被淋成這副渾身狼狽的樣子了。」

  確實一期一振的狀況看起來更不妙些──鶴丸赫然想起他尚有疑慮的身體,便徑直朝他挨近了些,問了一句,「你會冷嗎?」

  「是不太冷……」

  「要不我的羽織先借給你吧,」他揚手將上頭的水珠甩乾,「只有外頭濕了一點,內裏還是乾的,要是著涼了的話那就不好了。」

  「我可沒有您想的那麼脆弱。」

  「再堅強的人也是會有軟弱的時候啊。」

  一期一振停頓了會,而後稍稍拉緊了身上仍帶有鶴丸氣息的羽織,輕聲說道,「……您過去也是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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