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釀酒

匿名O
大概就只是個不像樣的
無定式隨機搬運。

 
你來人間一趟,你要看看太陽,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鶴一期】僕たちを巡る輪(中)

  
  ◇ 前篇
  ◇ 流血表現注意


  04

  他曾聽聞戰刀渴血的故事

  時有耳聞那些滴了血才得以甦生的器皿,非得仰賴骨肉餵養的各類怪談。長年看管祭箱的家族傳有嫡系方知的家規,說是得取童男童女的腕血日日餵箱,才得不讓百年相妖作亂,護一家周全,亦有各種戮殺初生嬰孩、少女,封其血骨入甕作為詛咒源頭的殊異傳奇。比起髮與指甲,血液作為割捨自身部分的媒介力量更為強大,而刀需用血開鋒一事倒也不顯罕,否則就不會有所謂生試、一胴、二胴等切割活體的評判方式了。

  但這彷彿降靈儀式般的做法在他的認知之內是不被允許的,抑或是說,作為付喪神自身卻又以此召喚有靈之物,是一件十分古怪的事。就連對人類來說都算是十分危險的,極有可能賠上性命的行為,僅有在非得想得到什麼的時候才有可能以命作賭,利用不可思議的力量,一比一的等價交換。

  全起因於無心的憐憫與同情,自一期一振悉知那把刀唯他一人所見,便覺得它願意接納自己,也就經常去看望它。作為一把戰刀而生,且又被召喚到這座本丸裡頭,卻又不得盡一己之力為主效命的話,肯定是非常痛苦的,一期一振屢屢想到這裡,便又忍不住為這把華美的太刀感慨起來。

  不過說也奇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只要一期一振頻繁一些去探望它的話,那把刀就像是變得極有精神似的,刀拵表面也顯得圓潤光滑;但一旦忙了,差了幾天沒過去,下次再見到它時,就好像蒙了層灰般黯淡,就連原本燦金色的鎖鏈都變得陳舊起來。

  「鶴丸殿下也是怕寂寞啊。」一期一振帶來了專門擦拭的軟布,在櫥前跪坐下來,笑著說道。誠如與其它刀劍相對,他同喚它作鶴丸殿下,這是一個較為適切的稱謂,一期一振還曾想過是否得用更親密一點的──好比國永大人來稱呼它,一期一振對它抱持著莫名的熟悉與好感,且在這僅有他倆一人二刀,叫得親近一些倒也無妨,但它倒不一定願意呢。

  打從他養成了探訪的習慣,也順道將這裡徹底打掃了一番,雖不到窗明几淨的程度,但至少免去霉味,空氣也變得乾爽起來,人類光是碰上梅雨時節便會覺得心情煩悶,何況是碰不得水氣的刀,更得謹慎一些才行。

  正因此想,一期一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為鶴丸帶來養護本體用的打粉與丁子油,按照一般刀劍的打理程序為他保養刀身、清理刀拵上的灰塵,他小心翼翼地搬出刀架,抽出了刀,正要按部就班地將上回的潤油先擦乾淨時,平時一期一振做得極其標準流暢的、甚至為弟弟們做過無數次示範的流程,今天卻不知怎麼地突然亂了手腳,當他以棉紙抹除粉末,收尾至刀尖之時,竟不知怎麼地偏了一下,銳利的刀鋒瞬間刺破了一期一振的指尖,留下了道不深不淺的血口。

  他吃疼地皺了下眉,放下刀身,迅速找來布巾止血。常年在戰場上廝殺,對於基本的傷口急救也稱得上是得心應手,一期一振不急不徐地裹緊傷口,並打算回頭去處理方才滴落的血跡時,卻發現刀身上的血像是凝住了一般,一動也不動的貼附在刃文之上,爾後一點一點的,宛若水氣蒸發似的,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一期一振瞪大了眼,愣怔半晌後,顧不得手上有傷,他再次抬起刀身,仔細端詳起方才劃破皮肉的那一端來。

  刀身潔淨如新,就像是從未有人碰觸過。

  他低頭撿起落在地上的棉紙,上頭顯然保有無意沾染到的血印,而包裹住的傷口也還在發疼,彰顯著一切屬實為真,但方才的那番血水蒸散的奇妙情景又該從何解釋──更準確地說,他的血不似蒸散,更像是溶入鋼材,被刀身徹底吞噬進去般。

  一期一振深吸了口氣,並將這把「鶴丸國永」握在手中,親身所感,這把刀相較以往變得更加輕盈,而具有非人能知的靈性,那是付喪神間獨能明白的,好似血液奔流般的熱烈與搏動,他能確切地感受到這把刀實因鮮血的供養,正在慢慢地自長眠的沼地之中甦醒過來,萬物時正生長,蠢動之植欲破土而出,分裂與聚合的聲響如潮水似的同時湧上,漫過了口鼻,滲入腦海。

  一期一振想起來了,深切地想起來了,究竟是在哪裡體會過這樣的感受的。

  時當未被喚醒之時,他也曾這麼渴望著,渴望著能有一個契機。


  05

  然而以血供養是難辭其咎的禁忌。

  等同於靈力共享的手段僅限用於緊急事態,往日出陣於江戶城下的今劍重傷歸返,幾乎是將要損壞的地步,情急之下,審神者劃破指尖,以滴水入喉的方式給他餵了點血,補足靈力,才總算是讓他穩定下來。然至此已算是一種救急的妥協,那回今劍在手入完成後又陷入昏迷數日,整整休養了十天半個月才徹底恢復過來。

  乃因付喪神與人類的關係並不對等,任何一方的血液對彼此而言,都可稱得上是一劑力道強勁的特效藥,而付喪神之間的奉獻與供養無從如此,僅能仰賴經日累月的持續餵養才能達成目的,那是需要付出極大代價的,幾乎要將靈魂與心全數獻上的事情。

  在開始餵血之前,他也曾恐懼過一段時日。

  親眼目睹那樣不可思議的狀況後,一期一振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提不起勇氣再去見他。雖說付喪神本就非人,縱使遇到任何光怪陸離的事態也不覺得奇怪,嗜血、好戰同為實戰刀的本性,但親眼所見吸血一事,還是讓他極其震撼的。

  他試圖將心思全數放在弟弟們身上,陪他們玩耍、同他們一塊手合練習,兼將近侍的職務做得更好,一期一振接下了更多工作,自告奮勇地成為第一、二部隊的替補成員,為上場廝殺與遠征費盡心思與精力,雖然偶爾仍會想起鶴丸孤身一人時的孤獨模樣,但只要讓自己更疲憊一些,就能不再去想。

  直到他不堪負荷地生了場小病,被勒令得好好臥床休息兩日時,一期一振卻做了一場有關於鶴丸國永的夢。

  那像是個四周全白且向下凹陷的窪地,唯有一方浮島狀的綠地立於中心,綠地四面環河,而中有一棵參天巨木,生得極為粗碩的巨木根脈越過水流,突出水面,好似為人搭橋似的,給予數條橫越河水的道路,只要越過水流,便能進到大樹的蔭裡。那真是一棵枝葉茂密的樹啊,木枒自上延伸,有粗有細的蜷曲在一塊,或是彎上、或是朝下,最終都會在樹梢長出數片莫大的翠葉來,而那累累而計的綠葉之密集,幾乎可以覆蓋住整座島嶼。

  在那座彷彿為了巨木而生的浮島上頭,有個模糊的人影背對著他,對方半蹲著身子,拿著木瓢,正極其耐心地給某樣東西澆水灌溉。

  那人一身白衣白髮,形同刀拵那樣的白──在那一瞬間他就認出他來了,縱使一期一振自認他倆素未謀面,但他卻能確信那就是它。

  一期一振想稍微靠得更近一點卻無法自如行動,在夢裡,他只能從一個至高的視角遙望,並見這私自構築起的世界於他無法出手時逐漸陷落崩壞,越發模糊,彷彿自地心傳來的嗡鳴罩住了他,地面震動,而後迸裂出了一個吞噬的、深黑的大口,與之相悖的鶴丸國永掉了進去,瞬間被掩埋在土石之中。

  一期一振驚醒過來,渾身冷汗。

  他顧不得入秋後的寒涼,僅僅披了一件羽織,身著單衣,便摸黑去了那間小倉庫一趟。一期一振著急地拉開門板,探頭入內,只見鶴丸國永還安穩地立在刀架上頭,只不過看著比初見時還要來得更加黯淡些,他這才擱下心似的鬆了口氣。

  但當一期一振伸手入內,試圖將刀給取出來時,鬆軟的、帶有濕潤的泥沙於他的指間四散落下,黏附著他的掌心,這把刀就像是方從土裡刨出來的一般,還帶著令人不快的土腥味。

  一期一振脫下羽織作布,姑且將拵上的泥抹去,替他稍微打理得乾淨一些,而後俐落地抽出了內裡之刀,今夜無月,於幽深的秋夜之中連一點光亮也沒有,卻能見得這把刀的刀身正變得越發透明而薄,可憐且脆弱,彷彿──彷彿未能有人再繼續餵養靈力的話,就要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頭了。

  唯有一期一振一人能做到的,他知道他該怎麼做。

  他以刃面劃破掌心,瞬間溫熱、濃稠而甘美的鮮血滴落至刀身上頭,先是匯聚後又分裂,裂成了無數分支般的細流,如網般包覆住了鶴丸國永。


  * * *


  他覺得自己彷彿是在輔助著鶴丸的生長,甚至可說是養育著他。

  每日取血不至妨礙生理機能運行,應是說,這一點小傷口相較於戰場廝殺的刀傷而言根本不成問題,稍微按壓包紮便能止住血,往後隱蔽在紗布之下、藏在同色的白手套裡,神不知鬼不覺的,根本不會被他人發現,縱使平日穿著不須配戴手套的內番服,也可用自己廚藝差勁的理由塘塞過去──這都只是些不經眼的小創口而已,無需掛心。

  對一期一振而言,這樣日日餵血的舉動竟不知何時已成了一種心靈上的快慰,眼見鶴丸在自己手裡日比一日甦生,無疑是件令人滿足的事情。縱使他已忘記最初的緣由,究竟是抱著何等的情感為此付出代價,但無論如何,能見到一個生命再次充滿生機,追根究柢不是壞事。

  他一次又一次地替鶴丸擦拭過刀柄與鐔,兀自地想著。

  當然,前些時候的夢仍未停歇下來。

  但相較於最初的那個夢境而言,如今的夢已是十分溫和的了,一期一振甚至能挨得更近一些看他,仔細端詳那一身通白的羽織與銀白的髮,就連環於羽織上頭的金鍊紋路都能一一釐清,自償以鮮血供養後,他就再也沒有做過那樣崩陷作結的夢了。

  然而除此之外,一期一振還夢見了狀似於回憶的東西。

  那大抵是他曾居住過的東御苑吧,經年草木扶疏,時花按節日替換綻放,繁複的長廊與隔室總打理得一絲不苟,是連一點落塵都不允許的,他所居住的數百年間,也唯獨忘過這麼一次罷了。

  一期一振猶記得那年冬季大雪,雪積得有半個人那麼高,厚重的白雪覆蓋住了盡數屋瓦,是連路都走不出去的地步,那日不知是輪替著清掃的侍女也被雪給困住了,亦或是看著這屋外白茫一片就乾脆不想來了,總之沒有人記著他們,那時便與他同住的鶯丸殿下仍悠悠哉哉地想著要到外頭去取熱水泡茶,平野制止了對方,後便自告奮勇地說要出門一趟,一期一振擔憂著幼弟安危,正打算替接下這份差事時,坐在他身旁的某個男人便愉快而輕巧地說讓我去吧!難得見到屋外下了這麼大的雪,真想出外見識見識外頭的世界啊。

  男人握了握他的手,爾後便一溜煙的出了屋子,不久,就滿身是雪地提了一大壺熱水回來,男人笑嘻嘻的,一個勁地要讓一期一振給他擦頭髮,卻不說熱水是怎麼弄回來的,那屋外分明積了連路都走不了的雪啊,往後的數十年間,每當落起大雪,鶯丸便會提起這段至今未果的奇聞來。

  但那個男人之後卻再也不提那日所發生的事了。

  那個男人,是他喊不出名字且看不清臉龐的人。

  一期一振明明感覺與他十分親近而熟悉的──他甚至可以知曉,他與他是一對戀人。男人總在別人見不到的地方偷偷拉住自己的手,予以親吻,總是極其溫柔的、虔誠的,帶有豐沛愛意的,樂此不倦的在耳旁低語,輕聲呼喊他的姓名,一期一振的內心同盈滿了對等的戀慕,於回憶中,他也懇切地喚過他,但在夢裡卻做不到了,他的喉頭就像是被掐住了般,縱使再如此聲嘶力竭也喊不出聲來。

  ──他明明也想告訴他的。一期一振奮力地掙扎起來,卻被男人和緩的手給按住了,對方輕輕撫過他的後頸,而後以飄忽而模糊的嗓音說道:你得留在這裡,留下來。

  一期一振還來不及問他為什麼,便已疲憊地醒了過來。

  每日每日,都反覆做著這樣的夢。然而時當夢醒,他卻總只記得一些愉快的片段,與鶯丸也好、與平野也罷,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的其他內容,他就連一點也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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